闲说父母(2)—— 母亲

母亲是一位很厉害的农村妇女。

女红

母亲在女红方面做的极好。绣花、做鞋样之类的活,邻里妇女都要来向她讨教帮忙,当年我家的床帘、枕头什么的,都是她亲手绣花的,上面的花鸟鱼虫,艳丽生动。我还记得我幼时的一个场景,过年前的某天,外边很冷,我们都窝在家里,有堂亲的妯娌来到我家,找她求鞋样,就是一种手工做鞋需要的图纸模板,母亲拿出她的女红包,里面鼓鼓囊囊有很多这类的模板,她取了一块交给来客,来客就高高兴兴拿着回去了。我小的时候,我和弟弟妹妹的衣服、鞋子、书包,都是她亲手缝制和编织的。我现在还清晰记得做鞋子的那些繁琐步骤,一双布鞋单单是纳鞋底就要耗费好些天的时间,一个冬天可能也就只能做个两三双。我成年后,看到一些旧时代场景的影视剧里面有女子给心仪的男子送上一双布鞋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母亲做过的布鞋。现在的多数人只知道买一双鞋是多么简单,而无法理解当年纯手工做一双布鞋是多么不容易。

厨艺与菜园

厨房阵地,母亲亦是一把好手。当地农村能够接触到的各种各样的美食,她都会做,而且做的比较好。现在那些美食视频,一道美食,就是购买材料,一会儿就做完了。当年可不是这样,几乎所有的食材都需要自己种植采收,劳动量很大,周期也比较长。

比如说做个煎豆腐,现在是直接买来现成的豆腐,而当年,且不说前面的种植、施肥、采收、晾晒、储藏,单说从豆子开始,要先泡发豆子,清洗石磨,用石磨人工磨成豆糊,煮沸过滤,压实定型,才能做出豆腐,一做就是一整天。

再比如炒个藕,得先到稀泥深过膝盖的荷塘里挖藕,一边挖一边用双手扒拉,要小心翼翼防止一铁锹下去把藕挖断了,挖出来要用扁担挑回家,再取出一截拿到河边清洗掉多余的泥土,才能开始后续的烹饪过程,整个挖藕运藕的过程是个很繁重的体力劳动。

还有炒米麦芽糖,油炸薯片,也是制作过程非常麻烦的食物。而这样麻烦的食物,每年有很多种。所以,我的童年虽然贫穷,但很丰富。过年的时候,帮着母亲一起,制作各种各样的自制年货,比如炒米、麻糖、麦芽糖、薯片、炒花生、甜米酒、豆瓣酱,等等,都是我很快乐的童年记忆。

那时家里有个两分地的菜园,也就是200平方米左右。母亲把这个菜园办的特别好,一年四季郁郁葱葱,任何时候都有时令蔬果。当然,也意味着一年四季都要为菜园付出劳动。我和弟弟妹妹也会帮着母亲一起做些力所能及的劳动,包括翻土、担水、播种、浇水施肥、拔草、采收等等。还记得掰甘蔗叶子,胳膊被割出一道道血印子,还有挑粪作肥的那个气味。菜园里总被母亲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一块荒芜的。我记得参与种植过的有:玉米、高梁、甘蔗、豆角、黄瓜丝瓜冬瓜南瓜、莴苣、菜苔、茄子、西红柿、花生、地瓜、土豆、蚕豆、各种萝卜、辣椒、葱姜蒜、香菜韭菜、青菜菠菜苋菜、大小白菜卷心菜、等等,至少几十种。任何时候,菜园里同时种植着一二十种菜,要安排这么多不同种类作物的浇水施肥除草除虫采收的日程,全凭脑子记住。要搁现在我也记不住这么多日程。家里的菜园,就是我童年的植物园+百果园。

母亲完全可以偷懒,没得吃就少吃不吃呗,但她宁可自己苦自己累,也不想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有得吃而自己的孩子吃不上。

重农活

在重体力活方面,母亲也分担了完全和男劳力同等的劳动量。她一根扁担肩挑一百多斤,和男人们一起做同样的重活。栽秧收稻,挑水担土,入湖打草,下塘捉鱼,等等等等。老屋的房子所用的土砖,是母亲和父亲一起徒手一块一块挖泥、制胚、烧窑而来,烧了多次小土窑累计几万块砖。除了自家建房子用,还有一部分卖给别人补贴家用。记得有年冬天的夜晚,雷雨交加,几个小孩留在家里,父母再两公里开外烧土窑,那种土窑烧砖时,需要几天几夜不间断的进柴、浇水,还有一次也是冬夜,父母在烧窑,妹妹那时候可能一岁左右,滚落到床底下去了,差点真的冻死,父母回来时还剩一口气,从床底找出来给她烤火取暖,慢慢才缓过来。

照顾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都活到了九十几岁,奶奶是99岁去世的,在去世前三四年的时间里都是老年痴呆症比较严重了,生活自理能力极差了,父亲有时搭把手,主要仍靠母亲在照顾,帮她穿衣服,做好饭菜端给她吃,她走丢时找回来,糊涂了闹起来的时候像哄小孩一样哄她。她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姑姑们,从来没来照顾过自己母亲几天,只是每年来看望一回,买点东西丢下几百块钱。这也许是母亲担心我没有儿子以后老了没人照顾的重要原因之一吧,毕竟她的亲身经历告诉她,女儿指望不上。

最后

我所认识的同村妇女,还没有第二个能有母亲这么吃苦耐劳且这么尽心照顾公婆的。母亲对所有人都好,唯独与父亲相处不好,实在令人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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